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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昼出逃逃逃

白昼出逃逃逃

 

礁石

祝宝贝 @阿朱 ,平安快乐,事事顺意。

一个迟来的生贺。

/书呆子宝延×混子北野/

/边陲小镇,八十年代,切勿深究/



*He was my North,my South,my East and West.My working week and Sunday rest,My noon,my midnight,my talk,my song.

“他曾是我的北、南,东和西,我冗工的星期,我休息的闲暇,我的日和夜,我的家长里短,我的歌曲。”

 


-01-

拳风从耳边呼啸去,北野往左一闪,抓住对面人的手,抬腿,拧腕。朝着下腹再一拳,人倒下了。北野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,走出巷子,云起了浪,苦的。

 

十字路口,宝延刚放学,在等车流。轮胎从眼前飞过,渐渐沾了泥。宝延稍退了一步,免得溅湿鞋。右肩撞到一个人,汽油味混着汗味交杂着钻进他鼻尖。宝延低声说了句,“抱歉。”面前出现缝隙,他步子缓慢的,向前走去。北野扯了扯帽衫,等待右边的畅行,雨变大了。打到帽子上,拢成一滩,同远处天边的阴翳一起,罩住,冲洗掉身上的血渍。

 

 

-02-

补胎的零件乱堆着,没人敢动,片儿区的都知道今天北哥被人蹲了,还完好无损的回来了。北野眼神扫过那几个看热闹的,囫囵出一声笑,像嘲弄。进了浴室,水流断断续续从水管流下来,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,嘴角破皮了,手臂擦了块肉去,他没在意。鼻尖留了一股香味,忘了从哪闻到的,他猛嗅一下,呛了水。

 

北野低头,抓了肥皂在身上胡乱擦,颈骨凸起一块,天气预报说这几天要降温。他吐了口唾沫,仰头接水漱口,裸着上半身就出去了。冷风刮擦过皮肤,刺的人汗毛倒竖。窗台边还有瓶白酒,倒了点在手臂上,疼的眼尾都红了。揉了药酒在后背,扯了背心套上。昏睡过去。

 

外面嘈杂的很,下雨了人憋着不能出去,余下的几人整了个牌局,在楼下。荤段子从左耳朵飘进来,右耳朵出去。睁了眼看墙上的挂钟,九点半,手往床边摸,扯了下,没亮。完几把犊子,停电了。底下那群傻逼还在那吵吵,北野翻了个身,索性睡到天明。

 

 

-03-

宝延去学校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,昨夜落了雨,路面上湿漉漉的,坑里积着泥水。他在数,再过三辆车,有空档,身边赶着上班的人提着豆浆油条,边望边往嘴里塞。好香,北野咽了咕噜,从床上翻身。

 

三辆车过了,宝延藏在人流中往前。

 

几个孙子玩了一夜,面条的香味飘上来,店前的老树干弯腰,叶子被打的直点头。北野抓了抓头发,扯到手臂,嘶的一声。愈发红了,像那楼下开的正艳的美人蕉。头还是昏着,胃翻肠搅动。他木着手走到小柜子前边,翻了好久,翻出来一瓶子,褐玻璃瓶上贴着个标签,碘伏。再掏了掏,还有些没用完的棉花,扯了两坨,拔了瓶塞,蘸着往手上涂。用完往垃圾篓子里一丢,瓶子推回去。

 

他在厕所放了个水。宝延从卫生间出来,回到教室,打开课本。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出滋滋声,宝延看着窗外的雨,趴下来,脸贴着桌面,凉凉的。一切被浸湿了,他闭上眼。北野把脸埋在水盆中,细小的声音随动作流入耳朵,他抬头,拿毛巾擦了擦,出了阁楼,开火煮面吃。

 

孙子们散了会,倒成一片,睡在沙发上,坐垫被人拿了一个下来。北野安在自己凳子上,给车子换胎,凤凰牌,大户人家。他攒巴攒巴好久才从人家手里匀过来一辆二八大扛,他拿起扳手拧开螺栓,换了个原装胎上去。这一个胎能买多少肉吃啊,北野拨弄轮子。

 

钥匙往门帘上的夹层一塞,他骑着二八大杠出去了。小狗蹿到道上拦了路,自行车铃叮当叮当拨,北野骑到市集上,摊贩们汇聚在一起。挑着担卖蔬菜的挤在一块,铺了块塑布膜卖梳子镜子刷子的。屠夫们把宰好的猪挂到铁钩上,木桌上,摆着排骨,筒子骨。空气中充满喧闹,北野蹲在一个看摊小姑娘面前,簸箩里有个木牌,上面写着“玉米0.09元一斤,西红柿0.05元,土豆0.05元。”北野选了两个土豆,一个西红柿,递给小姑娘。小姑娘怯怯接过去,还不会用称,她母亲端着碗馄饨过来,花布棉头巾戴在头上,旁边的人喊她刘姐。

 

“诶,小伙子,你是要买这几个是吧,我给你称”刘姐把东西接过来,让小姑娘吃饭。小秤砣移了几下,土豆一斤,西红柿四两。

 

“七分钱。”

 

北野从裤子里摸出一张五分的,又找出来两个小钢镚。给了刘姐。

 

“谢谢。”提着袋子走开了。在肉铺前面驻足了几分钟,没带钱,不去了。

 

骑车回店里,坡脚下有个杂货店。木栓取了下来,露出窗,旁边板子上,写着,多味瓜子,代售牛奶票。他没好问,称了一斤瓜子,挂上车把手,回了。

 

宝延提着一桶水,从一楼走到三楼,周五要大扫除。拖把拎在手里,滑过地面,撞到桶,洒出几点水。车停在店门口,大康提了桶往下冲,流过车轱辘,顺着坡下去。瓜子嗑上,北野继续干活。有车的链条坏了,敲两下,扯下来,扔在边上。宝延把拖把扔到教室角落,去楼下倒水。

 

修完了。

放学了。

 

“凤凰那车主晚上五点过来拿车,我下去买两瓶汽水。”

上阁楼在柜里拿了一块钱就推着大扛下去了。坡边住着的婶子闹着要给北野一些干菜,他停车接过来,捏着刹车下坡去。杂货铺老板端着搪瓷碗在那吃辣椒炒肉。他要了两瓶北冰洋,再拿了三个鸡蛋,一袋盐。鸡蛋用纸包好了,放在干菜上,别碰碎了。

 

把着车甩了回旋,泥点子甩到人鞋上。宝延愣愣站着,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。这套衣服...

啊,昨天那个人,他凑上前闻了闻味道。一样的。

 

北野看着呆站着的书呆子,束手无策,给了人一瓶汽水,骑车上去了。

 

宝延捏着汽水瓶,找老板开了瓶盖,慢慢向上走去。坡不算陡,北野骑的快,几分钟就到了,他张罗着人来洗菜。煤气太贵,能用柴火就用柴火,北野在生炉子,土灶升起烟,小锅架上。土豆切丝儿,西红柿洗净了切片儿。大康煮好了饭,看北野望着锅冒烟没动作。认命的把人赶开,拿了锅铲下菜。

 

天照旧阴着,运动鞋上的泥点子同天混着,靠气泡提神。他走到坡顶这店,啥牌子也没有。宝延左右望了半天也没个招牌,抬头终于在树干上边看见了,[修车,补胎,上油,保养]

 

汽水盖滚了几个轱辘到北野脚边,锅里的水煮沸了,正下西红柿。北野端着两碗饭出来,看到书呆子在店门口,他以为人来耍性子要他洗鞋赔偿、眉头拧的跟什么似的,就差冒火了。

宝延又灌了口汽水,咕咚,顺着喉咙咽下去,线条流利。

 

“我来拿车。”

北野眉毛挑了一下,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“凤凰牌自行车,那边那辆,是我的。”

 

“真几把艹了。”北野暗骂了句,把单车推出来给他,想了两秒。又推回去,给容易刮擦的地儿包了塑料条,再给链条上了些机油,推了出来。

 

“顺带给你保养了一下,那鞋我就不管了。”

 

宝延拿着车骑上去,汽水瓶往上挥了挥,像是说,再见。


 

-04-

西红柿蛋汤暖了胃,夜里家家户户都点起灯,通电的户数太少,北野勉强算一家。这几日却是开不起了,款子没结,电费没交。昨天停电,今天没电。在阁楼找了几根蜡烛,划了两根柴,固定。慢慢的收拾零件,棉纱堆好放在盒里,塑料条束成一团,机油收到角落。扳手螺丝刀起子丢回木盒,发出硁硁的声音。他坐在链条和轮胎之间,隔着木箧摸索,摸出一包红梅。还好藏的深,那帮孙子找不到,在蜡烛边借了火,吸一口。

 

鼻腔中逸出雾,呼一口气,吹散云。宝延摩挲笔杆,在解数学题,他对未来没太大计划,学一步是一步。算完了,他推开窗,布帘子被吹动。楼下的小屁孩被爹妈教训的哇哇直哭。他住在那坡顶后面,延伸来是另一片区。职工宿舍不算大,但也匀了他一个小房间。把门关上,躺到床上。

 

北野给楼下的门落了锁,收钱窗口上栓。举着蜡烛回阁楼,楼梯踩的吱呀直响。窗子留了个缝。呼吸绵长,同片山色同日月。

 

 

-05-

宝延穿着校服,背上黄布包,骑车朝坡下去。前几日住在奶奶家走的另一条路。这会儿回到正轨。坡脚勉强算个小集市,他从坡顶开始捏刹车,时不时拨铃铛,铛铛铛的响声,北野被吵醒。

 

水龙头汩汩冒水,北野低着头刷牙,宝延从豆浆碗里抬头。水龙头关上,宝延起身,北野撑着身子靠在窗边,是个晴天。

 

零件修修补补,笔尖沙沙刷刷。一天天过去。

 

北野在集市买肉的时候,看见宝延他们春游,去那个有水有花的勉强称为公园的地方,种树。

 

宝延在杂货店打酱油,北野过来买汽水,还有一包红梅。

 

春暮的天亮的早,北野最近生活安顺,早起多了些。看到书呆子带起了盒饭。铝制的,还用了棉布包着。敲了敲手里的搪瓷杯,北野挂了休息的牌子。

 

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擦肩,市集的水果摊,坡脚的早餐店。坡上的人看着坡下的,渐渐开始早起。坡下的上来看到坡上的,总要瞧上一眼。他们不知道对方叫什么,不知来处归处。

 

一个书呆子。

一个混子。

 

平淡如白水。

 


-06-

咚咚,北野把头埋进枕头里,埋久了热出汗,再咚的一声。

 

“大康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。”

炮仗似的话丢到大康头上,手里提的锣鼓一时不知往哪放,这里看看,那里看看。塞到了零件堆里。北野找了件褂子套上,看了眼挂钟。九点。

 

不对,书呆子天天不是上学吗?哦,可能周日。不对,前天睡到十点大康也没这样。思绪随着秒针环绕,不自觉走到窗边。大康在下面望,北野没再想,漱了口就下楼了。来活了。

 

中午吃完饭,北野拿了刚收的一块钱下去买汽水。熟悉的凤凰牌停在坡边,宝延坐在铺子前面的石墩上,灌汽水。校服也脱了,就剩一件白布背心。

 

北野看着太阳底下玩瓶盖的少年,浮了困惑。在铺子前找老板买了北冰洋,放了瓶盖到人手里。他问,“好学生也会叛逆吗?”问的真挚又诚恳,是北野未曾触碰过的,另一扇门。

 

宝延攥着瓶盖朝上看,他第一次直视北野的眼睛。北野眉骨上有道疤,看起来凶的很。双手插兜,宝延认真的看着他脸上每一寸肌肤,北野不自在的撇头,书呆子看书认真看人也认真吗。宝延抿了下唇,说“好奇。”

北野努了努鼻子,真奇怪。有书读不错了,还逃课。宝延还盯着他,北野闪过一个念头,拿着汽水往店里跑。

 

“在这等着啊,哥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 

宝延把两个瓶盖叠起来。最近父母都忙,没空管他。父亲厂里发了一套西装给他,还在嘚瑟。宝延想想也是挺没劲的。北野骑着单车冲下来。

 

“走。书呆子。”

 

宝延没反应过来,等他骑上车,北野已经在下面等着了。他跟上去,拐过十字路口,绕到市集后面。一排的卖牛肉羊肉的,烙饼子的,打酒的铺子,还有当铺。当铺旁边有个茶馆,安了门帘,格外不同。宝延提醒人把车锁上。北野退回来锁了。

 

撩帘进门,喝茶的还真有,大多数都在打牌。拖拉机,炸金花,斗地主,王麻将,好生热闹。最里面有个小包厢,隐约传来买定离手的吆喝。宝延仿佛回到历史书里的老茶馆,转身看门,上面写着[禁止赌博]四个大字,还是红色的。乐得笑出了声。

 

北野扯着人坐在一张斗地主桌前,讲解规则。北野不怎么打牌,牌技差倒不是,他打牌看运,头三把赢钱,那天就赚,头三把输钱,玩到七就赶紧走人,不然输光。宝延第一把还不太熟悉规则,输了。北野同他一起,第二把上手了,再没输过。北野老跟着他一块,除了两把地主,宝延赚的盆满钵满。同桌的人不乐意了,看他年纪小,要欺负人把钱拿回来。北野拍了把桌子,“人年纪小比你聪明厉害,你算个球。”把牌往桌上一扔,拉着人出了门,解开车锁就跑。

 

他不想惹大事,怕书呆子被扯进去。正巧路过一个烤鸭店,北野肚子咕噜噜直叫。宝延粗略算了下自己赢的钱,买了一只烤鸭。打包,一人一半,再骑到一家饺子店,点了盘猪肉饺子,把烤鸭拿出来一齐吃了,算下来花了十块钱。北野埋着头不停吃,嘴上全是油,宝延吃的慢些,还给他递了杯茶。

 

“呆子,你几岁了?”

“17。”

“叫北哥。”

“北哥。”北野心里喜滋滋的,好学生叫自己北哥,想想就爽到不行。

 

宝延把最后一个饺子给了北野,“你叫什么?”

北野嚼着饺子,口齿不清,“北..野。”宝延没听明白。

“北野,北京的北,野种的野。”

 

宝延眉头皱起来,像方才那样直视着他,“不对,是狂野的野。”北野直乐呵,笑的眼泪都出来了,怎么还有人在意这个。

 

原来,真有人在意这个。

 

饱餐一顿回家,北野收了摊。码零件时哐的一声没把耳朵震聋了,提起来一看,是个锣。早上那操蛋的事还没完呢,这桌上还有个字条,丑的出奇,鬼画符一样的。

 

“北哥,我(后面画了两小人)。”

 

北野拿着纸条硬生生看笑了,回忆起来光顾着吃了,没交电费。马上天黑了,他也没问书呆子叫什么,踢了一脚锣,上楼冲澡了。烦的。

 

宝延照旧六点半出门,铃铛叫醒北野,晚五点放学同他打个招呼。

 

北野把链条卡进车里的瞬间,宝延把钢笔盖抽开写试卷。期中考试了,他看着写完的卷子出神,想北野会不会写字。北野自然是不会的,他就认得个北。他把螺丝刀往工具盒里一丢,宝延交了卷。放学了。


 

-07-

傍晚。

宝延推着车过来,说车上保养的塑料条给人扯了,北野抬头瞅了眼。扯的够狠的,就留了两碎破片。这哪是被扯。哪家捣蛋孩子嫉妒故意整的,他让人把车放边上,吃完饭再干活。

 

宝延放好又跑过来。北野拧眉,这小屁孩。

“你哪..”

 

一只手抚上背脊。从下往上,一路按上来,他浑身麻了一下,背不自觉跟着挺直了。宝延又在中心按了按,北野差点没端住碗。

“你TM..”

“埋头苦吃对颈椎和背都不好,坐直了吃。”

 

书呆子一本正经的训诫,把所学不多的知识念叨在他耳边。大康以为北哥要操起家伙请人出门了。不想北野认命的点了点头,坐直了吃。没几秒又弯下去,光顾着碗,宝延手又冒出来,北野身上起了战栗,僵硬着把饭吃完了。

 

大康不敢笑,只觉得古怪,又说不上来。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左瞟右瞟没瞟出个名堂,北野一巴掌拍过来,“去,洗碗。”

 

吃饱了身上懒骨头作怪,北野挑着下巴搁在车座上,眯着眼睛晒太阳。老榕树蒸出了叶香,大康把东西收拾好溜过来。

 

“北哥,我最近,可能,唉。”北野动了动眼皮,沉着嗓子,“有屁快放。”

“我处了个对象,有些时候可能不在,晚饭估计得。”

 

北野转了边,闭着眼睛笑。落日开始镶边儿,打在人身上变得十分朦胧。宝延提着油灯过来就看见北野在那嘟囔。

 

“行啊你,够快的,瞧你那怂样,好好处。”

 

大康摸了摸头,看到宝延来了,还没说话。北野睁开眼,宝延手里拿着个东西从那镶边儿的咸蛋黄过来。只看到素布衬衫的领子,头发被风吹乱了。他走到北野面前来,把煤油灯晃了晃。

 

“我回去拿钱了。”

北野心里怦怦的跳,漫天红衬着流心蛋黄远去,他好像咬了一口。

 

北野起身给他的车包塑料条,路上卖剪子的人,哐伧哐伧的,北野跟着一点一点卷。宝延也不急,把灯放在木箧上,坐在凳子上等。

 

“呆子,你叫什么啊?”北野边缠纱边问。

“宝延,宝贝的宝,延长的延。”北野笑了下。

“你姓宝啊。”

“不是,姓张,周围人喊习惯了。”北野点了点头。

 

宝延指了指上面的东西,

“那个,是油灯,之前路过看你家里晚上黑的很,有一个方便一点。”

北野有些没想到,拿起来看了看。灯是宝延自己做的,用一个有盖的小瓶,瓶盖中间打个小园孔。灯芯用几根线绞在一起如筷子粗,用铁皮裹着,插入瓶中,煤油通过线浸到灯芯上面,再用火点燃就好。

北野不知道说什么,保养这活不值这么多钱。看到宝延认真的眼神,没舍得退回去。他感觉到了严肃。

 

北野不知道的是,宝延等着,再攒点钱给他买个好的。他不知道北野家通电了,只想尽力给他换个好的。他还想教他认字。

 

那天晚上,北野看着那灯看了好久,等天完全黑了,小心擦了根火柴,点上了。他坐在窗边抽红梅,心里热热的。

 


-08-

大康处对象了老旷工,北野一个人忙不过来,也没说他,又发不了多少工资。兄弟嘛,得照看一下。年前拖着的那笔款子结了,北野抽了五块钱出来,剩的十五块拿上存折骑车去人民银行存了。

 

路过电力局,跑过去交了电费,没交多少,不过他也不常开,留着钱买煤油,划算一点。去集市中心卖肉的铺面买了半斤牛肉,九毛钱。晚上大康过来,给他发了工资。叫人炒牛肉,转身进店里换铃铛。二八大杠积了灰,他也给自己的车再做个保养。

 

油烧热,牛肉下锅,滋啦噼啪的,青椒往里扔爆出香味,北野去阁楼上把窗台上那瓶口子酒拿下来,递给大康,酒一汆,腥味香味都没了。搪瓷盆装上,又炒了个土豆丝。北野端着盘子,看见远处宝延骑着自行车往坡上骑过去。额角都是汗,背伏着,像野兽。大康推了他一下,他去屋里拿碗吃饭。人已经没影了。

宝延母亲升职做经理了,家里炖了锅鸡汤,买了烤鸭,还有李子。个顶个值钱货,宝延吃饭规矩,好吃也不吃多,吃完了他见爸妈没注意,扯了个鸭腿收着,用油纸包好了。再揣了个李子。

 

“爸妈,我出去散步了!”

父亲听着收音机里的新歌,摇头晃脑没在意。母亲在洗碗,宝延溜了出来。

 

北野这会儿刚吃完,半斤牛肉少了点,两个大男人不够塞牙缝的。大康邀他去舞厅玩,说是对象有渠道,不要票,随便玩。他起了心思,把不算长的头发抓了抓,换上花衬衫直筒牛仔裤,找出来没怎么穿的球鞋。折腾一通,在厕所老镜子前面瞄了眼,戴上蛤蟆镜。刚穿好下来看见宝延跑过来。

 

北野看着手里的烤鸭腿和新鲜李子,摸了摸头发,又想起来自己整的发型,不知道怎么跟书呆子说,话到嘴边变成了,“呆子,要跟哥再去见见世面吗?”

 

宝延看了看他这身衣服,迟疑了一下,点点头。北野看着他身上的校服,领人上楼换衣服。找了件牛仔外套,只剩喇叭裤了,宝延看着裤子抽动了嘴角。有点后悔。视线转移到北野的裤子,他指了指,“我要穿这条。”声音冷冷的,不带畏怯,平常语气。北野脾气上来了,手里鸭腿攥着,忍了忍。

 

“行。”

 

北野穿上了大喇叭裤留人在房里换衣服,在外面啃鸭腿。宝延比他小一岁,身板却跟他差不多,牛仔裤将将合身,外套敞着,多了些玩世不恭的味道。北野在毛巾上擦了擦手,站直身子。喇叭裤贴身,臀部翘起来的曲线像是座小山丘,宝延盯着看,咽了下口水,走过去用毛巾给北野擦嘴,手指不小心蹭到嘴角,北野张了下唇,指尖湿了点。宝延放下毛巾,手沿着北野背滑下来。

 

“北哥,说了,背挺直。”

 

那股战栗感涌回来,心里有块地方麻痒,他又听话了。

 

歌舞世界门前,一条小路,没多少人。进了门,五彩斑斓的灯光扫射,低级的音响放着歌,带着电流声,滋滋作响。男人女人看不清面庞,红吊带小背心,热裤,喇叭裤,人们错着脚旋转。北野跟着摇动身子,滑步,耸肩,摆着臂。衬衫扣开了两粒。宝延绕到他边上,脚跟相贴,手臂碰撞,甩头时听见喘息。大康买了几瓶啤酒,找了个布椅子坐着。北野拿着瓶吹,大康对象靠在大康怀里。北野打心眼里高兴。转眼间啤酒瓶空了,北野靠在沙发背上,咂巴嘴。又朝大康笑,“孙子,好好处,要幸福!”眼里冒出泪花。

 

大康是和对象一块过来的,北野好像醉了,宝延不敢让他骑车。把二八大杠借了大康,在北野身上摸钥匙。衬衫口袋里掏一掏,没有。裤子口袋里,宝延伸手摸,前面口袋没有,后面口袋摸一下,摸到了。拿出来时手贴着臀过,浑圆紧致,宝延喉咙里窜了一团火。把钥匙递给大康,扶着北野到自己的车边,等北野坐稳了,他往回骑。

 

路上遇到坑洼,颠簸几下,北野环住宝延的腰靠在人背上。

 

“呆子身上好香。”眯着眼呢喃。宝延一言不发,只加快了速度,等到店里,也不知道几点钟了。宝延让北野靠在身上,揽着腰,向楼上走去。北野不停蹭他脖颈,嘴唇擦过动脉,热气呼在宝延耳朵。宝延不敢捏他腰,绷着唇,将人放到床上。跑到楼下栓了门。

 

北野热的讨水喝,丹凤眼半眯着,衬衫扣子解了开来。运动鞋脱到一边,赤着脚走到小桌,玻璃瓶里还留了冷水。宝延踩着楼梯上来,多余的水液沿着下巴流下来。北野挑了挑眉,书呆子身板挺好,白背心勒的紧,隐隐约约现出腹肌。宝延脱了牛仔外套放到凳子上,接过北野的杯子,喝完了。

 

没人点灯,没人拉线。喇叭裤勾出大腿曲线。北野醉了,燥的浑身发软。衬衫到了床下,裤子覆上。老木床几经摇摆,隐住咿呀的调,脏话蹦了几句又被含住。腰肢痒的弹起来。过头了,太过头了。

 

宝延烧了热水给北野擦澡,等北野沉沉睡去。宝延凑上去,碰了碰他的嘴唇。北冰洋味儿的,骑着车回家了。

 

江南梅雨,那一周都泛潮,被褥润的仿佛浸了水。北野懒洋洋的躺在床上,在白天点起灯。他不是不记得那档子荒唐。他好几天没见书呆子了。红梅快抽完了,手指弹了弹,灰掉在地上,窗外刮风,吹起来。宝延把地上洒了水,好打扫卫生。他脑子里尽是弓起的身躯,北野手上有块疤,不算好看。倒显出惨烈。

 

不想扫了,一整桶水冲下去。北野锁上店门,入了梦同周公下棋。无端梦起第一次见宝延的场景,他低着头走路,撞到了。

 

便抬起了头。

 


-09-

农历五月初八是北野生日,宝延照例去上学。北野听着他的铃铛声起床,隐在窗边朝下望。书呆子还是照旧读书,他照旧修车。喇叭裤塞进了柜底,即将入夏,外套用不上折在一块。大康惦记着给他煮长寿面,加了青菜和两煎蛋,北野扒着碗吃完了,挂了休息的牌子。过寿,不挣钱。

 

他带着大康去茶馆搓麻将,灰麻长袖,牛仔裤,一入帘,便引的好几个女士朝他抛媚眼。他没应,连着胡了两把,又自摸两把。赚了十块,买了一斤凉拌牛肉,花了四块钱。挂车把上嘎吱嘎吱朝店里蹬,忘了上油。路过杂货铺子,捎了五根蜡烛,一包黄金叶,两瓶汽水。他对咕嘟咕嘟冒冷气的汽水没有抵抗力。

 

人也是。

 

宝延在店门前的树下边等了好久,他没有去问,没有去寻,固执的站着,一整个下午。逃课来树下,蝉声聒噪,他站累了便蹲下,听见熟悉的二八大杠的声音。端着买来的小蛋糕,站的板正,迎接庆典。书包里放着攒钱买来的煤油灯,带玻璃罩儿的,蓝色底座,茶盘形状,他选了好久,想到北野晚上可以更好的照明,心里就喜滋滋的。

 

北野看到坪上的凤凰牌自行车,当着书呆子的面和大康抽烟,宝延又皱眉。北野等他训呢,他把蛋糕塞到人怀里,又从书包里取出礼物,一并放好。

 

“北哥,生日快乐!”弯了弯腰,骑上车回家了。

 

北野只看到一溜烟,和恍惚间听到的咚咚声,比锣鼓还响,吵的他心热。宝延感觉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。父母今天在外应酬,他故作冷静的热饭,险些打翻了盘子,吃完嚼着空气。洗碗的时候擦了三遍。直到楼底下有人喊,

 

“北哥又约架了!快来看!快来。”

 

也顾不得什么碗盆了,骑上车冲出去。

 

自行车杀出火点子,焦灼磨人。

 


-10-

事发现场就在店门口。

 

大康和北野在吃饭,两人在碰杯的晌,大康对象过来了。说不处了,没个原因,大康一听,急了。北野等着下文,那女人就要走,大康拽了两下,拐角里跑出个男的,一身腱子肉,长得不凶,手上的疤吓人。他警告大康离她远点,大康觉得窝囊。踹了桌子一脚,骂了两句。说人脚踏两船,不怕河翻。

 

女人一听就哭了,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朝着大康指指指。大康看着北野生日,不理这糟心玩意儿,扶了人起来,让人赶紧走。男的看大康扶人本就不爽,还赶起来了。提起大康领子就要打。

 

北野放了筷子,喝完汽水,瓶子在手里掂两掂,往人头上砸过去。女人给吓懵了,躲到大康后面。男的跟北野打起来,拖北冰洋的福。北野没伤多少,就擦破了嘴角,再蹭了两下手。大康跟人分干净了,回来忙给北野道歉。北野没说什么,给他放了几天假,好生歇几天。

 

宝延奔过来,架已经打完了,就看到北野靠在墙根抽黄金叶。天变黑了,人被吞住看不清,只有火星子往地下掉。他走到北野边上,拉着人上阁楼。毛巾轻轻洗净脸颊,棉花沾了碘伏一点一点擦拭,宝延动作轻柔,跟床上一点不一样。

 

“下手这么轻?”北野调笑着问他,他不是没听懂。伤没养好,一切都不必说。宝延换了坨棉花,小心翼翼的点了些上去。

 

“疼吗?”宝延低着头,神色晦暗。棉花捏在手里。北野扯了扯嘴角,要笑。扯到伤口,疼的扭曲了表情。

 

“疼。”诚实点算了,北野想。

“疼就少打架。”

“为什么啊?你说少打就少打。”北野弯着腰坐在床边,看着宝延。宝延摸着手臂上那块疤,伸舌头舔了舔,复吻上去。北野做不出反抗,活像被丢入蒸锅的鱼,任人宰割。

 

宝延扫了眼小柜子,旧的煤油灯还放着,新的没拆。蛋糕放在旁边,完好无损。生日这天挂彩,北野也是无出其右。取了蛋糕过来,粉奶油黄果酱一齐淋在蛋糕上。宝延在他耳边哼生日歌,调往上扬,哼的和缓。他让北野许愿,天边外烟花在响。北野合十双手,默念几句,心尖被烧融了。他捂住脸,愉悦盖过疼痛,这是他吃的第一个生日蛋糕。

 

北野装好了灯,点上。宝延掏出文具盒,教他写自己的名字。指节覆上,紧握着,一笔一划,北,野。

 

“小北。”宝延叫他小北。书呆子的捣蛋鬼。

 

煤油灯还亮着,灯芯剪了尖儿,续起火,在夜里开出空昙花。宝延的唇在北野的颈骨流连,褥子沾了汗,湿了。北野抖着身子蜷着背,靠近宝延怀里。心里下了一场大雨,淋的他颤颤,也舍不得离开。没有名分,不算光彩,无人知晓,他们是黑暗里无意碰撞的岩礁。浪拍上身,灯照亮路,惶惶戚戚,直到终日。

 

无日为终日。

 


-11-

北野开始学字了,大康刚知道的时候,扳手都惊掉了,砸了自己的脚趾,抓着脚单腿跳的嗷嗷叫。北野挥了挥手,拿惯了工具拿笔要找手感。铅笔那么细细的,生怕不小心给拧断了。大康又差点笑岔气。

 

田格子本贵,它舍不得往上写,往往是在草纸上写个五十来遍,再写到格子本上,他最开始学的是自己的名字。没有教拼音,只认字,一天五个,日常生活里基础的过一遍。宝延不知在哪寻了零工,暑假一边赚钱一边教他,还买些汽水糖果什么的哄他。

 

“笑话,北哥是这点东西能哄好的吗?”大康说的不屑,却见着北野开开心心接过去,丢到嘴里。还说再来五十个。

 

月余,北野店门前的大字板换了,他自己写的,歪歪扭扭,更有个人风格。宝延看着板子给小北拍手鼓掌,木板上的粉笔字,宝延给换了新的。

 

两个人骑着车去公园玩,卖气球的小贩吹着气球哄小孩,棉花糖蓬松软绵,做爆米花得等十几分钟,砰的一炸,能出来一个。依旧有人排队。公园里有片湖,可以踩踩船。宝延买了两根老冰棍,一人咬一个,满嘴糖水。晃荡着踩,野鸭子跑来湖里喝水,芦苇还没长长,太阳打在湖面,掠了苦难,充给欢愉。

 

宝延看到北野趴在防护杆上,想拨弄湖里的水。想到,“以后一起去看海吧。”

 

北野没回头,“你见过吗?”

“没有。”宝延摇头。“在我爸带回来的照片里看到过。”

 

“长什么样儿啊?”北野靠回来。

 

“蓝色的,很大,一望无际,还有海鸥,会起浪。”宝延回想那张照片的一切。

 

北野是听过海的,茶馆的潦倒人,修车的富贵人,总会提上两嘴。他莫名想听宝延说的,好似这样,他离海便真正近了。宝延又剪了头发,后脑勺的碎发修的齐整,他凑上去闻。

 

“好。”

 

快要考学了,他没问宝延的规划,在某个缀满星星的晚上朝人招手。

 

他在他的阁楼里做了一片海,蓝色旧纸板拼的。宝延背着书包来给他送煤油,取了罩子加上,捻了新的灯芯,明晃晃照着,像灯塔。小北背住手把纸板捏在手里,嚓,灯亮了。

 

汽水瓶里插了支栀子,玻璃映出墙壁上挂着的海,同平滔浪。

 

He’ my sun.



 



*朋友看到发给我的一句话,觉得比较适合,就放在前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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